“难道就那么不值得你等吗?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我没有努力吗?”男孩难得放下平日强悍霸道的口气,说话软软的,仿佛这辈子就只有那么一个请求。凤眼里眏着深沉,仔细一看还能发现澎湃的温柔。
啊,道米亚,你也有这样的一天?全校园爱慕你的女人们要是看到了你这样的一面我岂不是要被群殴了?
羣碟忍不住勾起自己的嘴角,她真没想到自己的魅力有那么大,原来连道米亚也能败在她石榴裙下。
“你笑什么?难道我现在不够认真吗?你还要什么?!”道米亚皱起眉头。
我道米亚难得求你,你竟然不感激反而嘲笑我?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吗?
羣碟再笑,似乎更灿烂了点。看不出究竟是真笑假笑,只是机械式的微笑。
自从道米亚要去美国当交换学生的消息传出,他就再也找不到她。好像羣碟有意地逃避他似的,食堂、篮球场甚至是课室都找不到她。道米亚都快疯了,就差没有直接杀到她家里去。结果终于在今天,飞去美国的前一天找到了她,翘课堵在她家门口果然是值得的。
再见她的时候,所有的不安定都变成了肯定。他急疯了的心也被牢牢抓紧。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心里喜欢她,可他却感到不安。害怕自己的爱没有回报。他不准,也不可能让他爱的人不爱他。他的自尊心不准。一想到这个可耻的女人可能会狠狠地拒绝他,他就害怕。哪怕他爱上校园里的谁都好,他都有把握能够牢牢抓紧她的心,除了羣碟。
这一刻,他再也不管自己的心会不会被拒,他爱上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这是事实。他不想否认,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她的时候会是如何,所以他要告诉她,他爱她,就像羣碟当初爱他的时候一样,那么真诚、那么赤裸。
可是,这女人,现在居然在笑,居然还笑得那么让人神魂颠倒,天知道他是那么认真地在和她表白!
“羣碟,你能不能说句话?”道大少爷压着脾气,好气地说。
“道米亚,你做梦!”羣碟终于说了话,说得还铿锵有力,说完还笑了笑。
“羣碟,你是敬酒不喝喝罚酒?我要你,我顾不得你愿不愿意。一年之后我要你在里等着我,哪里都不能去!”道米亚哪有被人拒绝过,这大少爷的心都碎得一片一片。
“哦?是吗?那咱们走着瞧!”羣碟优雅转过身,打算走。下一秒却被人拉住手肘。
“不准走,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走!”
“你他妈的疯了吗?”羣碟甩开他的手:“这是我家门口,我回我家,难道还要向道大少爷请示请示?不要搞笑了!”羣碟怎么会是好惹的主,早在道米亚选择出国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打算一刀两断。他明明知道的,他知道为什么。原本想着要是他不来找自己,至少大家也不必撕破脸皮说难听的话,所以她躲着,所以她不见他,所以她宁可课都不上留在家里。结果他还是来了。
道米亚愣了,除了羣碟被囚禁在他家当他的女仆时,她没有喊过一句道大少爷。原来她什么都没忘记,原来她是知道的,原来她……难怪,难怪她避而不见,难怪她此刻是这样的态度。
“羣碟,我……”道米亚刚说话却被打断。
“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羣碟对不起,原来我一直都知道,是你不好是你不该。道家不应该让我父债女还,不应该让我爸爸为债填命,是不是?你想说你很抱歉隐瞒了我,很抱歉当初囚禁我,很抱歉在我当你的女仆的时候诸多要求、无理取闹,是不是?我告诉你,不需要,我羣碟受不起你的道歉,我只求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羣碟真的怒了。她虽然不好惹,虽然口气骄傲,看似孤僻也毒舌,可每次讥讽别人的时候总是笑着,笑得可人分不清究竟是真骂还是假骂。可这一次不同,羣碟的眼神里吐露着她深藏的怨恨,那么让人恐惧。
道米亚没有看过这样的羣碟,但饶是逼自己淡定下来:“你说得都对,但是我不能放开你。我是……真的爱你。这几天我找不到你,我心急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我怕你消失在我的生命里。羣碟,请你相信我一次。”
道米亚说着,眼里赤裸裸地透露着满满的情感。羣碟知道他真的动情了,可是,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啊道米亚,晚了,你的爱晚了。早在你决定去美国的时候我们就结束了。
羣碟难过地闭上眼睛,“道米亚,那又怎样?”顿了顿,张开眼,“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不爱你了。在你决定要去美国的时候就晚了。你可能真的不知道吧,我被道家软禁当你的女仆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你有未婚妻的事,她在美国吧?这次去你就是要和她完婚不是吗?你干嘛来招惹我?我知道你已经拖了这场婚事很久,可是不能再拖了吧?所以你急急办好签证要出国当交换学生,要去找她是吗?那我是什么,这些日子我是什么?!”
你居然有脸来找我?你居然能来告诉我你爱我?你凭什么道米亚?!
当年羣碟九岁,真是无忧无虑的年纪,羣碟父亲欠下巨额,多年来带着羣碟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父亲实在没有本事供她吃穿,可是他却努力着工作,洗盘子、加油站、洗车、送报纸,一天也睡不过那三四个小时。自从她懂事以来,她就知道钱的可贵。她也埋怨过父亲,可是看着父亲才四十岁就像是五十岁的脸,她再也没有说过什么,能到挣到一分钱是一分钱。
可是,这样相依为命的日子也只过了五年。那年,道家终究是找到了她和父亲。债款连本带利直达三百万,他们连吃住都有问题,又怎么能够偿还。结果道米亚父亲一气之下杀了羣父,羣碟则被软禁在道家,终生都为道家做女仆。道家这样的黑道世家,就连佣人的挑选都是极其严苛,一定要是孤儿,连朋友不能有一个,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道家的秘密不会外流。
羣碟就这样从十四岁开始当女仆,当了整整三年。第一次见到道米亚,也是在道家。道米亚已经十六岁,是道道地地的小帅哥。双眼炯炯有神,粗眉大眼,什么都学得很精,为人霸道好似全世界都绕着他转。当时胆小懵懂的她,也不知道这叫一见钟情,是的,她爱上了杀父仇人的儿子,从此她的世界万劫不复。
道米亚常对她有很多过分的要求,好比他生气的时候让她学小狗叫,好比让她辛辛苦苦从厨房端到房间的汤,结果将热汤倒在地板让她擦……诸如此类,羣碟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她爱他,他是知道的,他知道再无理取闹的要求她都能满足他。唯有一次,她逃了。也就是那一次,羣碟脱离了道家终身被软禁的命运。
道米亚还在她知道自己有未婚妻的震惊中,突然哑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的确,他有未婚妻,可是那都是父亲安排的,他从未答应过。也如羣碟所说,他的确是无法悔婚被逼去美国,可是他并不是要去娶她。他一直耽误婚期为的就是和羣碟一起,难道这笨女人不知道吗?
“我猜对了?”羣碟见他不说话,接着说:“那恭喜你道大少爷,祝你们白头偕老。”
“我想要白头偕老的人只有你!羣碟,我求你了,我真的不爱她,这桩婚事不是我决定的。我甚至都没有见她超过五面!”道米亚急急地说。
“那又如何?”她勾了勾唇。
“我不是去和她结婚的,我只是去看看她,我都为了你误了这婚事那么久,说不定不久后就能解除婚约了。你到底懂不懂?”
“我不懂!我羣碟要男人为什么要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那都不说,你还说要去看她?我看你太不了解我了吧?你要我爱你,你却去陪另一个女人,还是你的未婚妻。道米亚,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这叫坐享齐人之福,我告诉你,你要我等你,不可能!”
“羣碟!”道米亚握着她的肩膀,“你闹够了没有?这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不能!我被老头儿压制,若是我反抗我根本不用活了,你知道他待我如何,你知道他不会让我逍遥,他要我娶那女人扩张他的黑道版图,我无能为力!”
“呵呵,好一个无能为力。道大少,我都该为你的无能为力落泪了。你别和我说谎,我知道你可以逃,你可以领了钱离开这里,哪怕到另一个国度开始你的新里程你也一样能活下去,再不然去投靠你的母亲啊,她不是在米兰吗?我就不信你家父的黑道势力扩张到那里!”
“你这样不是要我一无所有吗?!”道米亚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句话。
羣碟笑了,笑得如此美艳。道米亚瞳孔一缩,他知道,他再也无法留住羣碟。
“羣碟,我不是这个意思……”道米亚弱弱地说。
“道米亚,你爱我吗?你真的够爱我吗?爱得你舍得让我接受你在别的女人的怀抱,爱得你舍得让我满腹猜疑提心吊胆,你也不愿意舍去你的势力、你的霸道、你的自尊、你的钱。你说到底,不够爱我。”
羣碟说完终于垂下了眼帘,她再也没有力气去凝视那双柔情霸道的眼。她知道,心里有一根弦断了,弄得血流不止,貌似已无再次跳动的力量。
“羣碟,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说那句话。我只是……”道米亚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下去。
“道米亚,我爱了你五年。从我进入道家开始,一直忍受你的欺压骄纵,我都忍了下去。三年后我逃离了道家,独自过着逃难的日子,我却还有心思去想,你会不会不习惯没有我的生活。直到后来,我重新遇到我妈,我终于不必再担惊受怕,我妈替我还清了所有债务,我终于可以继续正常上学。结果我报考的还是和你一样的学校。”羣碟说得很轻,仿佛事不关己:“我爱你恐怕用尽了我一生的运气,我都不怨你。所以一入校我假装不认识你,同学问我之前念什么学校我说我失忆了。久而久之我失忆的消息终于传到你的耳中,你居然主动来结识我。后来你开始追求我,全校都知道你是不择不扣的风流男,可是从来没有追过女生。我高兴疯了,我以为你真的喜欢我。可是我实在害怕,担心这一切只是你的玩笑。所以我不拒绝也不答应,不冷不热地过了一年,我真的以为我在你心里有一席之地。可是,你居然要去美国?居然还有脸要我等你?道米亚,我已经不是当初的羣碟了,我不会像一条狗一样爱着你,我现在开始就要爱自己。你滚,你滚的越远越好,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她说很慢,仿佛在和什么道别一样,不激动也不难过,眼神空洞。
最伤人的不是咒骂,而是漠视。如同和陌生人一样,我再也不在乎你,这就是最伤人的。
道米亚慌了:“羣碟,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我后悔了羣碟。我真的……”道米亚开始梗咽:“如果我放弃去美国,你会陪我走下去吗?”
“你要我说多少回你才会懂?我不爱你了!我们走不下去。我不会离开我妈妈,我和你本不应该在一起,我不想提醒我妈爸爸的死亡就是你父亲下的毒手。我不想提醒自己我的初夜居然给了一个即将要娶别人为妻的男人。”羣碟平静地讲,可道米亚激动了。
“初夜?我们……什么时候?”紧握着她的手,松开了。
“你记得我逃离的那天,你去哪儿了吗?”
“我……”道米亚彻底蒙了,然后突然张开双眼,电光石火间明白了一切,嘴喃喃地道:“我喝醉了……”
当天,他和兄弟们去舞厅闹了一晚庆祝他的生日。回家的时候羣碟为他抚背擦汗。当时他已经爱上羣碟,可是毕竟羣碟只是小小女仆,他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所以一直欺负她为乐,有时候只为了多看几眼她憋气的小红脸。他不懂为什么看着她就心情舒畅,没看见她就脾气暴躁。那一夜本来喝得多了,回来得晚。可能因为她的房间没有空调只有风扇,羣碟只穿了单薄的衣裤。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他第二天醒来,看见床单满是呕吐物也就让人拿去洗了,自己则进了厕所冲凉。后来才知道,他的专属女仆失了踪。
道米亚一脸荒唐地看着羣碟。她白皙的皮肤,墨黑色的瞳孔,三千瀑布般的青丝,这是一张很标准的东方脸,小小的脸庞有着孤傲,让人不敢亵渎。她就算被欺凌,也有骨气,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他知道,她在道家也在努力和外界沟通,她常常在夜里到他的书房,读他的书,学他学的诗。她也努力从电脑吸取咨询,偷看了他的密码,他不在的时候就用电脑查查资讯。他家的报纸常常不见,他知道都是羣碟搬到了房间,有空就阅读。他什么都知道,既然这些事情不和道家的利益起冲突,他没有去管。更何况,她高兴,他也乐得装傻。
可是,这样的羣碟在他面前没有底气,他欺负她,她不出一声。可是要是管家或是他老头儿骂她,她总是淡淡地笑,并缓缓地说:“羣碟出身卑贱,为了羣碟动了气可不好,生气可是会减少寿命的。”管家和老头儿总是被气得发紫,马上要打她,结果她再说一句:“反正羣碟命贱,终生要为道家服侍,打了我不仅伤了你们尊贵的手,还让羣碟不得服侍道家,这好像不怎划算啊。”最后管家和老头儿都没有下手。
羣碟如此聪慧、气节如此高,她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初夜给了一个醉酒的男人,除非她自愿。可是后来她逃了,道米亚知道,她可能的确是自愿给他,可是却不能在接受这样沉沦的自己。
“羣碟……”道米亚轻轻地唤,伸手拉着她的手,这将会是最后一次。趁他还能接近她,他只想好好牵着她的手。是他,是他负了她。
“羣碟……”道米亚眼里凝聚了泪,眼神胶在羣碟脸上,她不看自己,没关系,至少自己还可以看她:“我知道我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可是羣碟,不要忘记我好吗?我很感谢你出现了,你让我懂了什么是爱,我不奢望你能等我,可是羣碟,我会努力摆脱我老头儿的控制,我还有一场仇要报,我真的不得不去美国。”道米亚的眼里突然出现仇视,然而又转而不见。
羣碟微微蹙眉,他有一场仇要报?
“我爱你,羣碟。我发誓我不会和那女人怎么样,我甚至不会见她。我答应你。可是,别忘了我好吗?你不必等我,你已经做的够多了。换我来,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如果你不想来,没关系,你只要保证你幸福快乐,那么就足够了。”道米亚苦苦一笑,用力一拉,将羣碟拉进自己怀里。
眼里的泪终于落下,落在她的发间。
他贪婪地闻着她的气息,抱着怀里的人儿,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这一辈子能遇见羣碟这样爱自己的人,是自己活该不会珍惜。
羣碟没有挣扎,静静地让他搂着。她知道这可能会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又有何不可。更何况此人的拥抱如此温暖轻柔,她舍不得推开。
良久,道米亚松开了她,“羣碟,我要走了……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你要保重。”
羣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你也是。”
“嗯!再见!”道米亚扯开一抹微笑,故意加大了声音,高了一个调。
再见遥不可及,他要他给她的最后一面是笑着的。
羣碟没有应声,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他,转身、挥手,消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眼神空洞不是因为对道米亚已放手,而是自己的心已经随着他离开。